吕西安正在扣领带,听见小院子里响起大卫的脚步声;不一会印刷商进门了,动作和神气都说明他是性急慌忙赶来的。
野心勃勃的吕西安叫道:“喂!大卫,事情成功了!她真爱我!你可以去了。”
“不,”印刷商局促不安的说,“我专诚来谢谢你的友谊;我为此郑重考虑了一番。吕西安,我的身分早已确定。我是大卫·赛夏,领着王家执照在安古兰末开印刷所,墙上的招贴下面都有我的名字。在贵族看来,我是一个手艺人,说得好听些是商人,在靠近桑树广场的菩里欧街上有个铺子。我还没有格莱的家财,也没有台北兰的声望;便是这两种势力,贵族还不肯承认呢。并且有了财产或者名气还不够,还要懂得绅士的规矩,有绅士的气派;在这一点上我同意贵族的意见。我凭什么一步登天呢?我不但要受贵族耻笑,也要受布尔乔亚耻笑。你啊,你处的地位不同。做印刷所的监工对你并没有束缚。你做工是为了求上进,学一些必要的知识,你可以用你的前程解释你眼前的职业。你以后尽可干别的事儿,读法律啊,学外交啊,进衙门啊。反正你没有归入门类,贴上标签。你利用你的自由之身吧,你一个人向前,去追求功名吧!所有的乐趣,哪怕是满足虚荣的乐趣,你尽管高高兴兴的享受。但愿你快乐,我看到你成功就心中得意,你是我的化身。的确,你经历的生活,我都能够领会。宴会,应酬,交际场中的光彩,钻门路,找捷径,都是你的事儿。生意人的朴素勤恳的生活,长时期的研究学问,那是我的事儿。将来你是我们的贵族,”大卫说着望了望夏娃。“你身子摇晃的时候,我伸出胳膊来扶你。你要是受了欺骗,可以躲到我们心中来,我们有的是永远不变的爱。人家的照拂,恩惠,好意,分在两个人身上可不容易持久;咱们会互相妨碍;还是你一个人上前吧,必要的时候再拉我一把。我对你非但不嫉妒,还愿意为你牺牲。你因为不肯丢掉我,不肯否认我是你朋友,竟然冒着危险,不怕失掉你的靠山,也许还是你的情人;这粧多伟大的小事使我跟你,吕西安,就算过去还不曾象兄弟一般,这一下也成了生死之交。你用不着好象沾了便宜而良心不安,有什么顾虑。我就赞成两弟兄分家,长兄独得大份的办法。即使你日后使我受到烦恼,谁敢说我不是永远欠着你的情分呢?”说到这两句,大卫怯生生的望着夏娃,夏娃噙着眼泪,完全了解他的意思。大卫还说出一番话来,叫吕西安听着诧异:“并且你长的一表人材,身腰多美,打扮起来多象样,穿着你的黄钮扣的蓝衣服,简简单单的南京缎裤子,活脱是个绅士;换了我,在那些人中间我象个工人,又窘:又僵,不是说些傻话,便是一句话都说不上来。你为了迁就大家对门第的偏见,不妨改用你母亲的姓,称为吕西安·特·吕庞泼莱;我永远是大卫·赛夏。在你来往的那个社会里,一切都对你有利,对我不利。你生来是交际场中的红人。女人见了你这张天使般的脸准定喜欢,夏娃,你说是不是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