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当儿,安老爷、安太太又因姑娘当日在青云山庄有"一路不见外人"的约法三章,早吩咐过公子,沿路无事不必到姑娘船上去。及至他二位老人家见了姑娘,不过谈些风清月朗,流水行云,绝谈不到姑娘身上的事。即或谈到了,谈的是到京后怎样的修坟,怎样的安葬,安葬后怎样找庙,那庙要怎样近便地方,怎样清净禅院,绝没一字的缝子可寻。只这没缝子可寻的上头,姑娘又添了一层心事。
他想着是:"他们如果空空洞洞心里没这桩事,便该合我家常锁屑无所不谈,怎么倒一派的冠冕堂皇,甚至连’安骥’两个字都不肯提在话下?这不是他们有心是甚么?可见我的见识不错,可就难怪我要急急的跳出红尘了。"这是姑娘心里的事。在安老爷、安太太并不是看不出姑娘这番意思来,心里想的是:"你我既然要成全这个女孩儿,岂有由他胡作、身入空门之理?自然该办一片至诚心,说几句正经话,使他打破迷团,早归正路才是。但这姑娘可不是一句话了事的人,此刻要一语道破,必弄到满盘皆空。莫如且顺着他的性儿,无论他怎样用心,只合他装糊涂。却慢慢的再看机会,眼下止莫惹他说出话来。"这是安老爷、安太太心里的事。其实,姑娘是一片真心珍惜自己,安老爷、安太太更是一片真心卫顾姑娘。弄来弄去,两下里都把真心瞒起来,一边假作痴聋,一边假为欢笑,倒弄得像各怀一番假意了。只顾他两家这等一斗心眼儿,再不想这桩事越发左了!这回书越发累赘了!也不知那作书的是因当年果真有这等一桩公案,秉笔直书;也不知他闲着没的作了,找着钻钢眼,穿小鞋儿,吃难心丸儿,撒这等一个大躺线儿,要作这篇狡狯文章,自己为难自己!